2016年8月2日，位于香港的加密货币交易所Bitfinex遭遇了一场噩梦般的比特币盗窃案。黑客入侵了Bitfinex的系统，启动2000多笔未经授权的交易，将11.9万枚比特币转入到自己的钱包。事后，全球比特币市场暴跌40％，Bitfinex发布代币紧急自救。

按照当时的价格，11.9万比特币相当于6000万美金，到今天，它已经涨到了不可思议的45亿美元。是谁坐拥了这45亿美元？这周二，美国司法部公布了答案：一个热衷吃猫粮、不着调的嘻哈歌手，和她多次创业失败的企业家老公。

“34岁的利亚·里希滕斯坦（Ilya Lichtenstein）和他的妻子，31岁的希瑟·摩根（Heather Morgan）于今日早上在曼哈顿被捕。” 司法部在公告中说。“他们的罪名是涉嫌给加密货币洗钱，这些加密货币在2016年Bitfinex交易所的黑客攻击中被盗比特币挖矿教程，价值45亿美元。到目前为止，我们已查获其中的36亿美元，这是司法部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金额扣押。”

只看表面，没人会相信利亚和希瑟是洗黑钱的老手，他们也完全不像亿万富豪。先说利亚。他是俄裔美国人，在芝加哥长大，大学毕业后为WordPress基金会工作了一段时间，之后开始漫长的创业生涯。他开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公司，有卖大脑增强剂的（他号称自己会编程全靠它），有推广结肠清洁剂和巴西莓营养素的，还建了很多减肥网站，以及一系列约会网站。

这些公司全都屡战屡败，直到2011年，他时来运转，开了一家还不错的数据营销公司MixRank，很快被著名创业孵化器Y Combinator吸纳。接着，MixRank被亿万富翁马克·库班（Mark Cuban）、风投基金500 Startups投资，利亚自己也成为天使投资人，开始在美国创业圈小有名气。在他的博客上，他自称是“硅谷的思想领袖”，写过“你赚多少钱和努力程度无关，市场奖励的是风险“之类的文章。

不过，MixRank的辉煌没有持续太久，业绩表现变得不温不火。利亚又开了很多其他公司，比如SalesFolk、Demandpath、Endpass。但这些公司都是口号宏大，实际成果全无。有的公司更是夸张，除了官网展示页，其余什么都没有，好像这家公司就是用来喊口号的。公司的经营业务也写得极其抽象，数据、科技、营销、服务，好像什么都是说了，又好像什么都没说。

在其他人眼中，这些公司自然也是失败的，但利亚没有关掉它们，这在后来才知道为什么。接着说说希瑟。她是美国媒体对此案报道的重点，80％的内容都是关于她，原因很简单，她实在是太过古怪，哪怕和45亿美元盗窃案无关，也足够古怪。

希瑟在加州北部的农村长大，童年生活在一个只有数百人的小地方。也许是为了对抗保守封闭的环境，她格外张扬果断，野心勃勃，非常懂得如何表现自己。第一次进入公共视野，是她和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的经济学教授合著了一本书，关于“粮食的不稳定和社会政治的不稳定之间的政策联系”。写书的教授特拉维斯·莱伯特（Travis Lybbert）说，他是在大学做演讲时认识她的，下课后希瑟一直跟着他，展现自己在这门课上的专业度。

教授印象很深刻，帮她申请其他学校的研究生学位，还和她一起写书。在他以为希瑟肯定要攻读经济学博士后，她突然换了一条路，加入风投基金500 Startups运营的创业孵化器，在另一个领域热火朝天地干起来。当时，她在一家面向阿拉伯语的手游公司当产品营销经理，在大家都还不熟的时候，就成为孵化器每个人都认识的人，社交能力一流。

“你看到她，就知道她会成功的。” 当年孵化器里的人在她被捕后告诉媒体。希瑟信奉一件事，“发布内容是实现梦想的最好方法”，多年来，她一直遵守这条铁律，到了夸张的地步。在油管、推特、脸书、Tiktok、Ins、Vimeo等所有的社交内容平台上，她都有账号，而且全部精心打理，内容几乎不会重复。她做的内容一般都和创业、学习有关，比如《大学选错专业怎么办？》。

《为什么每个人一生中至少要出国学习或生活一次》。

以及，事后看充满讽刺意味的，《专家教你如何保护企业免受网络罪犯侵害》。

她在这篇文章里引用了BitGo的首席合规官的话，而BitGo刚好是保护Bitfinex不被黑客入侵的公司。从内容质量上看，希瑟做得不错，但现在的网民已经不想看严肃正经的内容了。为了适应新时代，她给自己打造了一个新身份，嘻哈歌手“狂欢可汗”（Razzlekhan）就此登场！

从创业圈到嘻哈圈，这跨度有点大，但希瑟乐于给自己贴标签，说自己是“文艺复兴女子/企业家/经济学家/超现实主义艺术家/喜剧演员/令人尴尬的说唱歌手”。

在Tiktok和油管上，她戴着墨镜，跨着步，做着嘻哈标准手势唱歌，或者说……讲话。

如果没有伴奏，很难听出来她的歌和讲话有什么差别，加上浮夸的表情，确实令人尴尬。

她大力推过一首叫《恶毒老熟奶》的歌，念着“我要当个火辣老奶奶”。身上穿过一件发光T恤，上面写着“让我爽，或给我钱”。

大部分歌的内容都是关于金钱和成功，很多粗口，但也有不少真心话。

其中一首歌就暗示她私底下的犯罪行为：“所有人都想太多，这样是不是合适啊，别嘲笑，别羞愧，这一切都不会阻挡她。盲目遵守规则是傻瓜干的事，我偏要用我的方式来行动。”

对这一切，她的男友利亚表示，那当然是支持她啊。他们两人在500 Startups的创业孵化器相遇相恋，在希瑟决定成为嘻哈歌手后，他在2019年用给“狂欢可汗”买广告的方式向她求婚。

两人合伙开的公司Demandpath没有任何成绩，唯一干过的事是举办设计比赛，邀请人们为嘻哈女歌手设计奇怪又有创意的海报。

为了观看量，利亚还出镜和希瑟一起吃猫粮，在视频里大赞猫粮的口感。

好吧，这两人都挺怪的，但给45亿美元比特币洗钱是怎么回事？这可不是怪能形容的了。目前，美国司法部没有公布是谁黑入Bitfinex的系统，窃取比特币。但调查人员表示，这11.9万枚比特币被盗后，它们最先流入的比特币钱包，正是利亚的钱包。

因为区块链的透明特性，被盗比特币的动向是能够被追踪的，所以这对夫妻用“像迷宫般复杂”的手段来分解这一大笔钱。首先，他们把2.5万枚比特币转移到暗网市场AlphaBay的账户，这个市场在2017年被执法部门关闭，于是他们又把币转移到其他一系列比特币交易所。

希瑟和利亚在十几个交易所有账号，他们创办的公司也设立了账号。明面上没有业务的公司，实际都在为赃款洗钱，如果有人问起，就说这是公司的流水。“他们利用电脑程序，使交易自动化，这是一种在短时间内进行海量交易的洗钱技术。”司法部说，“他们将被盗资金存入虚拟货币交易所和暗网的账户，然后提取资金，通过破坏资金流向来混淆交易历史。”“他们还用一种叫‘链跳’的方式，把比特币换成其他形式的虚拟货币，包括匿名性更强的AEC。最后，他们使用美国的公司账户使其银行活动看上去合法。”

司法部没说他们是如何注意到这两人的，但他们提到了关键性证据，也就是利亚的云盘帐号。在要求账号公司协助后，调查人员发现一个看上去很可疑的文档，并得到它的副本。这个文档被长密码保护，并且经过严格加密，一月底，他们终于解开了它，找到了2000多个比特币钱包的私钥。大部分被盗的比特币都发往这些钱包，利亚还有一个电子表格，记录每个钱包的安全状态，有的被他列为“已污染”。

通过区块链分析，调查员发现钱包里的比特币都和Bitfinex被盗案有关。找到证据后，他们去利亚和希瑟的家中调查，希瑟找借口说要去床底找猫，试图把手机锁住，幸好被及时阻止。在他们家里，调查人员找到大量一次性手机、比特币硬件钱包、藏在书里的驱动器，还有很多美元和外币现金。

（比特币硬件钱包）

（藏存储器的书）

据调查，这对夫妻在2019年去乌克兰建了假身份，做过假护照，用假身份创建金融账户，还计划在新冠疫情之前搬到乌克兰或俄国生活。“这对夫妇在乌克兰的行动简直像是间谍小说里的内容。”FBI在公告中吐槽。

在被捕几个月前，利亚和希瑟就知道政府在调查他们，他们表面上非常淡定，希瑟一如既往地在油管上发视频，教大家如何发“冷邮件”（指向陌生人发邮件找工作机会）。

新闻出来后，认识这对夫妻的人表示不敢相信，不认识他们的人看了希瑟的嘻哈视频后，也表示不敢相信。“已经过了一天了，我还是不知道该把‘Bitfinex黑客是狂欢可汗’这件事归到哪个认知系统里：a）事实比小说更怪异b）这不是真的c）我们活在一个虚拟世界里 ”

“这个故事简直像个荒诞电影。”

“……这应该是今年最奇怪的币圈新闻了（至少，到目前为止是的）。”

“网飞宣布将为这对比特币雌雄大盗制作纪录片。”

希瑟确实看上去古里古怪，但谁知道这背后是不是暗含深意呢？在她成为嘻哈歌手之前，Bitfinex被盗案已经发生了，也许就和利亚假装自己的公司都很平庸一样，这是某种虚张声势的伪装？

看上去最不可能的人，犯下最大的案子，人生如戏，全靠演技啊……